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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的故事(张继革)
时间:2023-06-16 15:12:09 来源: 浏览:1359

“灶”的故事

早晨来到办公室,发现桌子上有一张作业纸。一看是灶交来的语文周记,是补交的昨天未完成的作业。字迹歪歪扭扭,语言白话如水。其中一段这样写道:

 

“他,是我唯一一个不惧的老师,他也曾经说过我是最让他头痛的学生。我总是在想,如果他现在还是我的班主任,我将会变成什么样?他又会怎样对付我?他还会是现在这样吗?他还会上课不停地叫我吗?他还会总是面带微笑吗?我喜欢听他讲除了学习外的任何事,也许是在教训我,我也会在心中暗暗发笑……想起了他总是会有不尽的话题,由于时间关系,先写这么一小部分,日后再叙。他是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的思绪一下子漫延开来……

,就是做饭的那个,他的全“王锡灶”。这个名字,感觉很奇怪。我向本人求证时,他的原名叫“王惜造”,上户口的时候被人写错了,于是就将错就错地这样写了,但我一直以为此说不可信就象闰土五行缺土一样,王锡灶很可能五行缺了“金火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灶就是灶,是我的一个学生。

灶的个子不高,肤色发黑,身形……,应该这样说,他就象一只矮而墩实的泥塑娃娃。高一新生入学,我担任他们3班班主任,后来就在高炮旅军营里同吃同住陪他们进行军训。踢正步训练时,一个排面一个排面的从教官面前走过,王锡灶他的同学范罗名总是一起排在最后一排的队尾。每一次,教官看着他们俩儿的背影,都要蹙缩着眉头,无奈地摇摇头。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教官单训他们,但两个人小胳膊儿小腿儿乱舞一气,也未有什么起色。这是对灶最初的印象。后来接触多了,我对灶最深刻的印象却是他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笑咪咪的,笑嘻嘻的,笑呵呵的,笑哈哈的。在不同的笑容背后,总是藏着一些无辜,一些狡黠,一些自得,一些疑问。其实应该反过来说,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心理,总是一脸大有深意的坏笑。

后来,开课了……

后来,考试了……

灶的成绩居然名列前茅,但语文成绩竟然很糟糕,严重的偏科生啊

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后的一个晚自习,我坐在教室外走廊上,找学生谈话,希望能查问题,找办法,解困惑,转思想提成绩。与前一个学生谈完,我会让他回到教室,顺便把下一个学生叫出来。

灶被上一个学生叫出来了。

他一脸问号又仪态昂扬地走到我面前,直视着我,先声夺人:“老师,找我干嘛呀?”前面所有的学生都是一副忐忑不安毕恭毕敬的样子,低眉顺目地等着我先说话,灶却与众不同。

这句话就象一记杀威棒,很有些先发制人的意味,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我赶快平静一下惊诧的心情,理顺一下被扰乱的思路“王锡灶,这次期中考试,你语文成绩比较差,你说说你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迅捷之极,简洁之至!灶的语调平静地很,他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样子,笑的背后仿佛满是真诚和无辜。我的教龄快二十年了,也可以说育人无数阅人无数了。但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坏学生……有个性……坏学生……有个性……一瞬间脑海里对灶的判断翻腾了无数个回合。记得小时候玩游戏,当一群小伙伴决定一个事情时,我们就找一棵椿树或槐树,折下一支树叶,然后手捏叶柄,从下往上依次摘叶子,嘴里嘟囔说着“去、不去” “去、不去”,到剩最后顶端那一片叶的时候,结果就定下来了。但今天我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决断,直觉告诉我灶不是坏学生,这叫有个性!

但是,他也太有个性了,他的回答着实让我有点儿晕头。这第二句话象是一记太极拳,“四两拔千斤”,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还让人气无从出,恼无从起。我毕竟是从教多年的老班主任了,到底还有些临危不乱的应变能力和游刃有余的处事气度,迷乱只是一瞬的事情,我马上镇静下来,强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会没问题呢?”

“知道了早解决了。”灶竟然反问我了,满脸不解的神情。这句话里,我听得出有些忿忿不平和不可理喻的味道了。

这第三句话如同一记霹雳掌,一下子把我整个打懵了。是啊,知道问题了早解决了,我的问话好象完全是多余和无意义的。灶儿讲得好象挺对呀?可是,难道是我问错了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半会儿我却想不起了……

三秒钟的时间定格,这是一段思维的空白。我知道我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两个人谈话如果没谈拢儿,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三秒钟,一瞬却如隔世。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灶,灶依旧微笑望着我。时间停止了。

“你回去吧。”我总算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不是结束的结束语。

灶望着我,竟然未动身形,颇有些恋恋不舍和意犹未尽,满脸都是想迎接我恼羞成怒雷霆大发而未得的遗憾,抑或是对此事戛然而止意外收局颇不圆满的不虞。但他终于还是回教室了。

我独在走廊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重新推演着这一事件的每个细节,我终于确信,我刚才的一言一行非常符合一个人民教师的行为规范和职业道德。我没有错!

第二天课上,我以沉痛的自愧之心深刻的自省之情,自揭其短,给三班的同学们叙述了我的兵败乌江之痛,赢得了全班同学的声赞助和道义支持。从此,灶的“找我干嘛”“不知道”“知道早解决了”这棒拳掌组合必杀技,声名远播了。

但是,我怎么治服他呢?“冷处理!”我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期中考试后调换座位,这时他正好换到了教室的东南角。于是我每次走到教室的一半时,我就毅然后转,目光从灶的角落快速扫过,但不做一瞬的停留。

后来,终于,灶开始学习语文了。可能他觉得那样残忍地对待我实在于心不仁吧,抑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语文潜力不容小觑,反正他开始埋头学习语文了。到高一期末考试时,他的语文成绩居然考到了113分。

可是,后来,灶又恢复原貌了。笑咪咪地作业不交,笑嘻嘻地文章不背,笑呵呵地讲课不听。大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自信,“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坦然,自以为到关键的时候再用用功就行了。可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有平时的“养”,怎来关键时的“用”啊?“临阵磨枪,不快只光”顶屁用啊!看着他笑在脸上,我是痛在心里呀。做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我必须得痛下狠手了。

又一天,预备铃响过,我就笔直地站在讲台上了。“今天检查背诵,背不过的教室外面背去。”我一改往日的和言悦色。

灶就坐在第一排,我用眼角的余光能感知到偷偷地瞄我。凡是狡猾的猎物都有很强烈的警惕性,他可能预感到危险来临了。

“灶,你来背课文,杜甫的《书愤》。”

“背不过。”灶怯怯地站起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

“那就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没背过。”他的笑意减了大半。

“那再换一个,屈原的《湘夫人》。”

啊?”他还是勉强地持着笑的势,但两颊上早已升起了两片绯红。

这三篇,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难,你背过才怪呢,要的就是你不会背。

“开门。”我窃笑着冲门口的学生喊。

于是,灶拿上书就出去了。

第二天我接着检查背诵。还未点名,灶就站了起来:“老师,我出去吧。”这时,在门口的同学早已主动为灶打开教室的门了。我和全班同学都得意地笑了。

第三天一上课,却主动要求了。当发现别的同学背不过时,灶早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门口,自豪地为他打开方便之门了。这时,轮到灶笑了灿若桃花。

就在我和灶相爱相杀之中,一晃就到高三了。

某一天,突然主动交上来一篇周记,破天荒的事

 

语文分数“辉煌”史

咣、咣、咣……又是继革小朋友在“暴打”学生的声音唉,本写周记,但一想今天,他就如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走到哪里爆炸到哪儿,还是改变了想法,决定写一篇周记意思一下。

期中考试发答案了,订正了一下选择题,发现就错了一道,心里不禁沾沾自喜——看来这次语文要爆发啦谁料二卷发下来了,一合计又是90分。唉!

回想自己的语文分数史,每次的分数都90分左右,惟有两次破了这个记录,这就像夜空上零星的点缀着的两颗暗星,有必要介绍一下

次是高一第二学期期末考试,语文破天荒的吃了113分这令我记忆犹新。因为这是我自上小学以来,语文成绩第一次超过100分分析其原因,好像有两点:其一,继革同志好像对萎靡不振的我彻底无语,不与我说话也就算了,并且每次上课转到我那个小角落时,扭头就原路返回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我想这也许是继革让我学语文的最后方式了吧。所以,我决定考试前学学语文。考过试之后又一度进入堕落。

次是高二第一学期中考试,那次语文吃了99分,分析其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继革小朋友的最后通牒——考试必须达到100分也许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吧,那一段时间学习语文的劲头较大

记得那次语文成绩公布前,他老早地就来到了班里,当我来到教室时,发现他早已经在我的座位上了。

“语文多少分?”

“不知道,选择题还没有答案哩。”

“上讲台拿答案去。”这时全班学生都还没拿到答案呢。

……

“多少分啊?”

“99分。”

我俩对视了几分钟,看着他那无奈的眼神,好像又无语啦那次我好像伤心了,他好像也看出来了,上课时他走到我那儿,用他那大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能感觉这充满了爱,当时我有种想哭的感觉。但为了维护男人的自尊,还是强忍着没哭出来。

99分、113分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司空见惯,但我更看重的是过程。

 

文章着实令我很是感动。

我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全在灶的眼里,在灶的心里。他不但清楚地记得事情的过程,而且还能如此真切理解我当时的想法99分那次,我能看出灶是下了一些功夫的。他信心百倍,我期待满满,我们心照不宣,结果却差之丝忽。就象一个孩子想在大人面前炫耀一下本领却演砸了一样,我能觉心里的那一种沮丧和愧疚上课的时候,没有语言的安慰,我的手掌只是从他硬硬的头发轻轻地掠没想到看似嘻嘻哈哈的他竟如此深情感知抚摸的真意

阳光从窗外透过来,照得我的办公桌亮晃晃的。

王锡重理轻文的无知无畏也有耍小聪明的自以为是,敢于和老师坦然相对平等对话,更是与同学融洽相处乐观活泼。可是,灶怎么才能学好语文呢?